【南北双一】 风流云散

医生AU

专业术语都是胡乱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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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下了一场大雨,白日里还燥热的天气一下子都被压下来了,走廊尽头窗子没关,飘进来好些雨珠,趴在护士站打瞌睡的小护士被风吹得一激灵,毛毛躁躁地去关窗子,不小心拂倒了张超早前搁在台子上的一杯速溶咖啡。


大夜班一向折磨人,两年前小护士的脸还是红苹果,混了两年都成黄香蕉了,果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有道理的。


张超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刚好看见小护士在那墩地,褐色液体洋洋洒洒铺满白色瓷砖,早就冷透了的咖啡散发一股中药汤子味道,雨腥压进走廊里,又和消毒水结合在一起,没来由一种肃杀。


“小张医生对不起啊,我再给你冲一杯——”小护士看见他,有点拘谨地道歉。


张超摆摆手,抻了一个漫长的懒腰,狠命揉了揉发红的眼睛,17号床半夜突然状态恶化起来,两个教授都不在,张超只好撸袖子硬着头皮上,一边又火急火燎把阿云嘎从家里弄来了——没敢给郑云龙打电话,他前一天刚做了台大手术,起床气又大得吓人。


等阿云嘎来了之后,张超退居副手,俩人站了大半个晚上总算把人给捞回来——阿云嘎让张超把人推去ICU,自己直接睡死在手术室更衣间里,而小张医生忙完之后现在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腰跟灌了铅似的酸得要命。


“这都快六点了,我还喝什么咖啡提神,17号床可比咖啡好用多了。”张超蹒跚着往医生值班室走去,末了撂下这么一句。




快八点时蔡程昱神清气爽来上班,推开值班室就看见张超睡在那张沙发上,白大褂穿得乱七八糟,185的个子缩成一团显得可怜巴巴,凑近了蔡程昱才注意到对方睡得不太踏实,眉头皱成一团,冷白皮变成苍白色,两个乌青明晃晃。


本来存了心想要吓他一下的蔡程昱刚才在护士站听护士小维说了昨天晚上的事,叹了口气半跪在沙发边,右手握住他的手,左手抚上他的肩,有节奏拍打着。等到指针指到差五分八点的时候才开口小声唤了句“超儿”,像是吐出一口雾气。


沙发上人似是更不安稳,眼睫不住地颤,蔡程昱右手忽地被反握攥紧,冷汗透过掌心直淌进另一个男孩心里,终于张超猛地睁开眼,脱水的鱼拍打岸上沙石一样,肺部勉力挤压气体,发出“嗬、嗬”的声音。


“好了好了,超儿,你太累了。”蔡程昱看见人总算醒了松一口气,安抚性地又拍了拍他,转身去取杯子接热水。


张超两秒回神看清眼前人,天光影影绰绰透过窗帘布料,雨腥只剩一点,很快被惨白日头冲散,冰凉干净的空气换进他的肺泡,“我不要热水——那边桌上有我晾好的凉白开。”


蔡程昱刚接好热水,白气笼了他一脸,听了这句话挑着眉笑了下,“想喝你自个儿拿,赶紧回家睡觉,我下班回去买点吃的好了——你想吃什么?”


张超撇撇嘴,活动了下自己将将错位的颈椎腰椎,倒是没含糊地坐起来开始脱白大褂,“不用,我下午来接你。”


蔡程昱没什么意外点点头,很熟练地接过张超脱下来的白大褂,又适时在他站起来踉跄那一下时手疾眼快地扶住人,沉默地又帮他穿上呢子大衣,虚虚的拥抱一触即分,指尖捻掉深红围巾上的小毛球,两人脚步合拍走出值班室,一个左转下楼,一个右转进病房。




两人维持这种不温不火的状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早在医学院时的年级第一今天姓张明天姓蔡,都存了点心想要压过对方一头,那时十几二十岁血气方刚,热烈得火一样。


如果让现在的张超和蔡程昱评价当初那段打打闹闹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时光,大抵都会略带嫌弃地感叹,是解剖生理生化病理不够背啊,还是临床八年不够长啊,怎么那么有功夫扯皮呢。


但话又说回来,要是没有那段日子也就没有后来慢慢萌发的那点激情不激情,爱情又不至于的朦朦胧胧,实习轮转的时候,俩人终于搅和到一起去了,好几个科室一众助攻皆大欢喜,一直到现在。


蔡程昱拢了拢白大褂觉得有点冷,天空开始发灰,凉凉的雨又落下来,他拿着钢笔的手顿了顿,有点懊恼地用力把笔盖合上——他刚才忘了提醒张超带伞。



“蔡啊,”郑云龙这个时候叫住他,白大褂敞着靠在墙上,懒洋洋递给他一个夹子,“收拾收拾来查房了,呆会儿创伤的马佳过来一趟,你把我桌上那个病历给他。”


蔡程昱笑嘻嘻点点头把夹子接过来,又说龙哥你不好好穿衣服等会让主任看见又得骂你。


郑云龙顺手一摸,也一脸笑嘻嘻说我白大褂扣子掉了,嘎子忘了给我缝,又冲蔡程昱挤眉弄眼的。



郑云龙和阿云嘎作为神外两根弯得不行的顶梁柱,一直在整个医院享有盛名,当初张超和蔡程昱轮转的时候都是冲他俩长得一脸能吓退死神的正气最后选了神外,蔡程昱跟了阿云嘎,张超则拜入郑云龙门下,本来以为神外两个教授拿的是“王不见王”的剧本,缓过味来才知道其实这俩人好的能穿一条裤子。


等到张超和蔡程昱也搅和到一起去了之后的某一天,精神科的王晰主任偶然来到神外疗区,慨叹神外这么一个王牌科室竟然目所能及见不到一个直的,郑云龙阿云嘎两根老油条当然满不在乎,倒是蔡程昱张超这俩小年轻给闹了一个大脸红。




这天下午轮到蔡程昱出门诊,医院一楼常年挤满了病人,乌压压一大片唉声叹气,张超常说去门诊那溜达一趟能减寿一周,蔡程昱倒不以为然,但一看排了好长的单子也不免头疼。


来看病的病人大多都是奔着两根顶梁柱来的,仿佛郑云龙或是阿云嘎往那一站就能百毒不侵似的,又看蔡程昱一个满脸胶原蛋白的小年轻,头帘软趴趴的,嘴里就嫌这嫌那起来,质疑他医术的比比皆是。


蔡程昱估摸着张超出门诊大概也能碰到这种情况,不过他倒是不知道张超怎么解决的,反正蔡程昱应对这种情况的措施就是——点头微笑嗯,“那您等周三去挂两位教授的号好了,就是得贵点。”态度好得不得了,有一天张超路过看见蔡程昱又使这招,那病人还不知好歹,差点当场把白大褂一脱抡拳头了。


蔡程昱后来每次回想起这事都好气又好笑,一楼常年不见阳光,降温之后就更冷一些,蔡程昱稍微活动一下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揉揉眼睛继续看片子。


——或许是老天格外开恩,今天门诊结束提前了半个小时,蔡程昱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后,毫无形象地原地蹦跶了几下,开始做高中时代傻里傻气的课间操。


等他做到第四节扩胸运动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闷闷笑声,扭头一看正对上那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单眼皮,后者戏谑盯着他,手里抱着件白色羽绒服,等他看过来之后又费劲地从羽绒服里剥出杯奶茶,


“喏,你摸摸还热着呢,我拿你羽绒服捂了一路——羽绒服里边儿也暖和了,你快穿上。”


蔡程昱尴尬了顶多半秒钟就傻兮兮笑起来,凑上来把吸管戳进去猛吸一大口,汹涌甜意一路顺着食道暖进胃里,三两颗珍珠被牙齿胡乱碾了几下就一并滚入腹中,暖洋洋焦糖沾满他的唇舌——下一秒抵进另两瓣薄唇,软黏的甜被吮进去,蔡程昱又慢吞吞地蹭了蹭对方的鼻梁。


“你买的半糖啊?”蔡程昱舔了舔张超的唇,用了肯定的语气。


张超稍稍张大了嘴任凭他加深这个吻,手上把羽绒服抖开包到他身上,趁机捏了一把蔡程昱肚子上的软肉,含混不清笑道,“你还想咋?入冬了穿衣服多不怕长肉是不?”


“你看龙哥,嘎子哥也没嫌弃他。”蔡程昱张开手臂随张超摆弄,在张超低头给他拉拉链的时候顺手揉了揉张超的后脑勺,“张超你这是嫌弃我了哦?”


“人龙哥胖不上脸,你呢?”张超直起身,颇为满意地打量自己的劳动成果,又偏头从蔡程昱手里拿着的奶茶里吸溜了一口,蔡程昱穿着白色羽绒服,像是被裹在云里,“好了,我要是嫌弃你还给你买什么奶茶,下班走了。”




冬天来得并不算突兀,头几天几场冷雨下来就断崖式降温,立冬这天科室的几个病人家属带了饺子过来,又是送医生又是送护士的,僧多粥少,张超和蔡程昱俩人一起才抢了半盒,剩下那半盒进了轮转实习过来的黄子弘凡肚里。


“早知道我就不吃早饭了。”黄子弘凡被饺子烫得倒吸气,一边锲而不舍地坚持说话,“没想到还有这待遇呢。”


没人搭理他,这天上午忙得很,护士站很快就冷清下来,饺子的热乎气也被中央空调抽离开,没多久又是冷冰冰的消毒水味儿。


黄子弘凡自己讨了个没趣儿,这时护士站电话响了他就顺手给接起来,听了两句话脸色就变了,在护士莫名其妙的眼神里一边念叨着“坏了菜了”一边顺着各个病房摸过去,这个时候正是查房时间。


“超儿!龙哥嘎子哥呢?”


“叫师兄。”张超眼皮都没翻一下,认认真真在那翻看病人挂在床头的病历,“恢复得不错哈,再观察一段时间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你是又闯祸了?”


黄子弘凡没理他这个话茬,“刚才急诊电话,说一下来了十七个,大型斗殴,让我们赶紧叫两个人过去会诊——很急,龙哥嘎子哥呢?”


“他俩上午各有两台手术,这会儿估计手都刷完了。”蔡程昱这时晃进来,只听见黄子弘凡的后半句,于是问道,“怎么了?一脸苦瓜相,你吃饺子吃伤了?”


“路上说。”张超一把拽过蔡程昱出病房直奔楼下急诊。



到了急诊的时候发现整个大厅都弥漫着一股厚重的血腥味,各科室的人混作一团,一下来的人太多只好把放不下的临时摆放在大厅,蔡程昱刚出电梯差点被一滩血迹滑倒,幸亏张超提溜了他一把,迎面就撞上半个白大褂都染红了的马佳,顶着一脸恶狠狠的怒意,活像恐怖片里的变态杀人医生。


“佳哥怎么了这是?”


“小混混打架,没轻没重的,什么都敢往人身上招呼——你俩可算来了,快进去吧。”马佳双手也血淋淋的,随便往自己白大褂上一抓,又多出俩血手印,瞧着更可怕了。


张超和蔡程昱一路艰难地穿过大厅,耳朵里全是鬼哭狼嚎,好像生的光已经照不到这块地方,红红白白一直淌到大门口。



一直走到最里面,看见病床上躺着两个插着管已经看不清容貌的人,边上龚子棋和方书剑正在忙活,他俩比马佳好不到哪去,龚子棋脸上甚至还沾上了血,配合他阴沉沉的表情,颇有一种他和床上这两人有仇,刚才经过一场殊死搏斗才把这两人弄成这样。


“我去,这还活着呢?”蔡程昱被吓了一跳,偏头看了眼头颅CT,眼皮一跳问,“怎么不送手术室?”


方书剑和黄子弘凡同届,正好轮转到急诊,这会儿急得差点哭了,期期艾艾半天,“没有空的,我催了好几次了...怎、怎么办啊?”


张超瞟了眼龚子棋递过来的另一份CT和血气分析,抿了抿嘴斟酌了下用词,问,“家属到了吗?怎么说?”


龚子棋“嗯”了一声说,“22岁和19岁,家里唯二的俩儿子,他父母都疯了。”龚子棋眉头紧紧皱成一团,脸色黑得要命,让方书剑再去催,又低声道,“工薪家庭,我估摸着两个全下来可能够呛。”


“就是说——”


龚子棋把眼睛沉下去不再看他俩,无声地叹了口气,慢慢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又转身去看病床上的两个年轻人。


蔡程昱忽然觉得太阳穴那儿一跳一跳的疼,伸手去摸张超,发现他手冰凉冰凉的,还沁出一层薄薄冷汗,忙搓了搓,又在张超后背上一下一下地捋,张了张嘴发现无话可说,只好安抚性地攥了下张超的肩,转身出去和家属谈费用和风险。


这时方书剑急吼吼跑进来,晃着手机喜气洋洋道,“手术室空出来了,正好两台,快走吧——”他观察了一下张超和龚子棋的脸色,心里一跳去看心电,发现还不是两条直线,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张超抄着手没理他,龚子棋双手支在床尾,盯着其中一个病人,开口嗓子哑得要命,“我们要一个就够了,高杨那儿不是有个肝破裂的吗,也挺急的...”


方书剑刚要发作,蔡程昱从后面搭上他的肩,沉声道,“...谈过了,救弟弟。”




手术很成功,布满血污的脸被清洗干净,一圈圈裹上干净的白纱布,那是个很精神的年轻人,眼尾可以看出年少的飞扬跋扈,如果醒着的话说不定还能看见眼里的光。


张超沉默地站在年轻人的病床前,忽然一股悲哀漫进胸腔,他觉得自己肺部涨得生疼,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刀子在刮。他想起几年前自己实习轮转,几乎是如出一辙的一对兄弟,哥俩玩的时候从仓库顶上掉了下来,那对父母选择了救哥哥。


当年的那对兄弟只是上初中的年纪,哥哥醒来后没有哭,只是一个人盯着天花板发呆,张超当年是整个疗区最小的,小男孩偶尔能和他说上几句话,小男孩告诉他自己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要救他而不是弟弟,因为弟弟有哮喘,而且比较淘气。


记忆里上初中的小男孩和眼前十九岁的弟弟重合在一起,张超觉得忽然有些恶心,冲到卫生间干呕起来。




蔡程昱是在医院天台上找到张超的,已经下过一轮雪了,天台上薄薄地积了一层,张超的一行脚印显得格外孤寂。


凑近了蔡程昱闻见一股淡淡烟味,他把羽绒服展开裹到张超身上,从后面抱住他,脸埋在张超的颈窝里,嘴唇贴到他颈侧那一块皮肤上轻轻蹭着。


冬日里所有东西都是冷色调的,灰蓝色的天空慢慢变暗,灯火在他们脚下渐次亮起。


张超的声音飘渺,很快散进风里,“你说,是哥哥更难过,还是弟弟更难过?”


过了很久,蔡程昱才开口,“如果是你和我,我也愿意留下你——反过来你也一样对不对?”


张超转过来回抱住他,很轻很轻地笑了笑,“可我想让你选你自己。”


“我也是。”蔡程昱的额头抵上张超的额头,然后他们交换了一个很长的吻。



极远天幕划过蓝色流光,夜空慢慢剥离开,风流云散,露出细碎星河。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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